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的动因、特征与挑战[1]

    唐国令

摘要:为了缓解高技能人才短缺、拓宽在职人员发展路径、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促进高技能人才国际流动,德国通过修订《职业教育法》设置职业学士学位。职业学士教育具有职教特色鲜明、行业协会主导、等值学术学士、保障机制健全的特点。为了提高职业学士教育的吸引力,德国将采取完善学位体系建设、优化质量保障体系、强化政策扶持力度等举措。借鉴德国经验,我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应该:彰显职教特色、完善学位体系、发挥行业作用、完善保障机制。

关键词: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

作者简介:万卫,湖北工业大学职业技术师范学院,湖北职业教育发展研究院副教授,武汉 430068;唐国令,湖北工业大学职业技术师范学院硕士研究生,武汉 430068

 

为了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我国决定稳步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不仅要在规模上进行突破,而且要确保质量。学位制度是制约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发展的重要因素,202111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颁布了《关于做好本科层次职业学校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工作的意见规范了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学位授权的主体、程序、标准、管理等。然而,我国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学位制度依然存在学位名称、学位认知、学位授予标准等问题[1]。因此,我国亟须构建与本科层次职业教育发展相适应、体现职业教育类型特色的学位制度

“德国制造”享誉世界,职业教育是其重要支撑,因而德国职业教育成为许多国家学习的榜样。2019年德国对《职业教育法》(BBiG)和《手工业条例》(HwO)进行较大幅度的修订,修订的核心部分是提出建立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德国的职业学士学位制度一经提出,就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那么,德国为何要建设职业学士学位制度?职业学士学位有何特点?遇到哪些挑战?弄清这些问题对于发展我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一、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的动因

近年来,德国人口总量减少与人口结构变化将带来高技能人才短缺的风险,新技术革命与数字化发展对职业人员资格提出了更高要求,这使德国职业教育面临许多问题与挑战。而德国实施能源与移动转型,塑造社会、数字和生态转型,需要相关专业的技术人员。

1.缓解高技能人才短缺的矛盾

德国高技能人口比例2017年创下新高,达到29%[2],但低于欧盟平均水平。德国工商会发布的2022技术工人报告(DIHK-Report Fachkräfte 2022)显示,法律和税务咨询及审计部门、能源供应商、信贷业、机动车和机动车零部件制造商、建筑行业等领域具有高级职业资格的熟练工人供求缺口较大[3]德国第7轮中长期资格与职业预测显示,2040年联邦36个主要职业类别中的13个存在技能人才短缺,技能人才比例将从2021年的近40.3%降至2040的约37.7%[4]。少子化、老龄化是导致高技能人才短缺的重要原因。2022年德国新生人口数为738856人,较2021年减少56636人。少子化导致可能接受高技能培训的人数大幅减少,2035年具有接受职业培训资格的青年将减少约150万人。人口老龄化导致高技能劳动力岗位面临双重挑战。截至2022年,德国每两人中就有一人超过45岁,每五人中就有一人超过66岁。到2035年,德国退休年龄(67岁或以上)的人口将增加约400万,总人口至少达到2000[5]。特别是战后“婴儿潮”群体将在未来20年内大批量退休,导致高技能岗位空缺,同时又增加了卫生和服务部门的岗位需求,到2040年,人口老龄化将在这两个部门创造约100万个新就业机会。德国设立的职业学士学位与学术学士学位等值,可吸引更多人参与职业培训,以缓解高技能人才短缺的矛盾。

2.拓宽在职人员的发展路径

德国在职人员的职业发展路径主要有转岗和晋升。数字化转型正在重塑劳动力市场,可能导致部分操作性岗位消失,同时创造出新的技术性岗位。根据德国联邦职业教育与培训研究所(BIBB)和就业研究所(Instituts für Arbeitsmarkt- und BerufsforschungIAB)关于资格和职业领域的预测,到2035年将有146万个工作岗位消失,新增140万个工作岗位[6]。拥有高级职业资格的在职人员更有可能适应新的技术性岗位[7]100。然而,德国在职人员的转岗需要复杂的认证、资格换算和学习认证。随着技术变革、国际劳动力市场周期性波动,技能劳动力必须保持高度灵活性,具备适应频繁转换工作的能力[8]。德国的发展需要更多的工匠大师和学术专家,在德国,几乎所有的职业群体和岗位要求水平都需要跨学科能力,如个人责任、团队合作或承诺等。实现职位晋升则需要更高层次的专业能力与跨学科能力,并通过行业技能考核与企业内部考核才能实现。但技术职业群体的技能需求区域特征显著[9],职业培训资格与学术资格界限明显,晋升考核录用存在学术化倾向,管理与领导职务更多地由具有学术资格的人员担任[10]438,职业进修培训人员的职业晋升面临较大挑战。职业学士教育项目是晋升性职业进修教育的核心层级,致力于培养各领域职业岗位一线管理创新型专业技术人才,要求考生具备承担专业性操作工作或领导管理的能力。它贯通了职前初始职业教育与职后进修教育,帮助中等职业资格人员向高级职业资格的晋升[11]。在职人员经过不少于1200小时的关于提升职业知识、技能、能力的学习,培养主动适应社会和经济技术发展变化的能力,获得专业和管理职位的发展机会。可见,职业学士学位项目能够帮助在职人员获得与学术资格等值的高级职业资格,拓宽其职业发展路径。

3.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德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由双元制职业教育、全日制学校职业教育和职业教育过渡系统构成。在人口结构变化、数字化转型、高等教育扩张等多重背景下,德国现代职业教育体系面临巨大挑战。一是双元制职业教育吸引力下降。双元制职业教育新签订合同数下降,2022年新签合同数为475144份,较2019年减少了9.5%。培训岗位供需适配矛盾日益凸显,2022年的培训供应首次超过了培训需求,供需关系(ANR)为109.3,意味着100名寻求培训者得到了109.3个岗位。2022年培训岗位空缺量达到了68900个,但37700人仍在寻找岗位。合同解约率不断提高,2021年合同解约率达26.7%,突破了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的波动范围(20%—25%[7]20二是职业进修教育机制不健全。德国高级职业资格条例众多,仅联邦政府颁布的职业进修条例就有980个,涉及职业和文凭名称众多,透明度不高[12]。第6级学士层次包括221个职业岗位,不同职业资格标准与名称不同,缺乏统一性。好在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第53C条和《手工业条例》第42条,将工匠大师(Meister)、专业技术人员(Fachwirte)、操作型IT专业人员(Operative IT-Professionals)等属于资历框架第6级的高级培训资格证书统一为职业学士学位层级,使种类繁多的资格证书名称拥有了统一、透明、可理解的学位头衔,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注入新动力,进一步增强了职业教育的吸引力

4.促进高技能人才的国际流动

随着新一轮技术革命与数字化进程的加快,高技能人才的国际流动愈加频繁,但这种流动因个体在教育过程中所获资格具有特定国家背景而受到限制[13]2017年欧盟委员会启动“欧洲技能、能力、资格和职业”(ESCO)项目,描述、识别和分类与欧盟劳动力市场相关的专业职业与技能,提供职业和技能的“共同语言”,以支持整个欧洲不断增长的数字劳动力市场中的工作流动性。德国顺应国际化发展趋势,积极参与欧盟支持欧洲教育、培训、青年和体育的国际流动计划伊拉斯谟 Erasmus ),培训更多学生参与国际流动,2022年成功培训并出国的人数达23754人。但是,德国的职业资格在参与国际竞争时存在明显劣势。一方面,学位的认可程度更高。一般认为,具有学术资格者的专业能力更强。即使在德国,商业部门的战略分析活动和复杂的技术工作也大多由学术人员承担[10]445。另一方面,与国际上的资格认证框架不一致。德国高级培训颁发的高级职业资格证书在国际上没有相对应的资格证书做参照,故未纳入国际统计数据,国际兼容性与可比性低,高技能人才的国际流动受到限制。鉴于此,德国《职业教育法(2019)》规定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同属《德国国家资历框架》(DQR)第6级学士层次,是两种等值但不等同的学位类型。同时,职业学士学位采用国际可理解的学位称号,并加以具体职业标注,如“资产负债表会计职业学士”。任何国家的企业人力资源管理部门都能够轻松识别职业学士学位,促进了德国高技能人才的国际流动。

二、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的特征

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是其职业教育现代化体系建设中的重要学位制度,从学位本质来看,德国职业学士学位是高级职业资格头衔,是制度层面对以传授高级职业资格为目标的职业进修教育毕业文凭的认可。从学位属性来看,职业学士学位是与学术学士学位等值但不等同的学位类型。从建设保障看,职业学士教育项目在联邦政府以及联邦各州多元主体的多重保障下,由相关行业协会主导实施,充分彰显了职业教育鲜明的职业性与实践性特征。

1.职教特色鲜明

德国《职业教育法(2019)》将进修教育毕业文凭名称统一为“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Geprüfte/r Berufsspezialist/in)、“职业学士”(Bachelor Professional)和“职业硕士”(Master Professional),分别对应职业资格框架第5级、第6级和第7级。职业学士教育项目具有鲜明的职业教育特色。①职业学士教育项目的目标是培养高技能人才。如“乳品技术职业学士”的人才定位是能够独立开展职业项目、分析和评估商业形势,并提出解决建议的高技能人才[14]。②职业学士学位为具有职业发展需求的在职业人员设置。资格准入条件是获得国家认可的教育职业的毕业文凭或获得第一层级职业进修的毕业文凭,职业经验是获得这两个条件的必要因素。不同的职业岗位有具体的工作经验要求,如《联邦法律公报》规定[14]3,申请“乳品技术职业学士”须成功完成乳品实验室技术员或牛奶技术员认可培训职业的最终考试,再有三年的专业经验或至少有五年的工作经验。③职业学士教育项目考试以考查职业行动能力为核心。考试以职业情境实践任务、书面笔试和专家技术讨论问答相结合的方式考查职业独立性、系统性、专业性能力。如“乳品技术职业学士”考试由3次实践性任务、3次笔试和3次技术讨论构成,笔试以通过实践考试为前提,考查学习者是否能承担技术和管理职能,能否独立控制与执行职业任务、管理员工。学习者须在乳品实验科学技术领域具备较强的职业行动能力才能通过考试。④职业学士学位实质上是一种高级职业资格凭证。《德国国家资历框架》第6级对应的是管理与创新岗位,在职人员通过职业进修教育获得职业学士学位,即获得相应职业资格凭证。以工程系为例,“工程职业学士”与“国家注册技师”职称资格相联系[10]382

2.等值学术学士

在德国,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是两种“等值不同类”的学位。①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法定地位平等。德国《职业教育法(2019)》规定职业学士对应《德国国家资历框架》第6级学士层次,与《德国高等教育资格框架》第1级学术学士相对应(见图1),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的等值地位获得了联邦法律的认可。②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就业地位平等。职业学士采用国际认可的学位名称对高级职业资格进行认证,表明其与学术学士具有参与国际竞争的同等资格。在职业学士学位称号前加相应职业名称来标注(即××职业学士),如“印刷职业学士”,可以有效区分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增强可辨别度。③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职业发展空间平等。职业学士与学术学士都导向高级专业人员职位[10]431。《德国国家资历框架》规定职业学士强调职业实践性,对应的是一线技术创新岗位,为重要专家或管理人员提供了职业资格认证的机会,技术人员可以通过职业学士实现职业发展。可见,职业学士学位作为一种职业资格凭证,可在人们岗位晋升时发挥等值作用

 

 

1  德国资历框架5–7级正式资格图

资料来源:https://www.bibb.de/de/142826.php#

 

3.行业协会主导

行业协会是德国《职业教育法》和《手工业条例》界定的主管机构,对推进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发挥着主导作用。①行业协会对制定职业学士学位法规条例具有话语权。一方面,德国联邦各州拥有高度自治权,只有满足一套特定的标准时,才会出台国家法规,2021年共有220项高级职业培训联邦法规[15],但德国有330多个培训职业,所以在区域一级,行业协会或其他主管部门可以发布联邦法规未涵盖的领域或专业的高级培训考试条例。另一方面,联邦政府颁布职业培训条例须征得利益攸关方(包括行业协会)的一致同意[16]。也就是说,德国行业协会在联邦政府颁布职业学士相关法律及考试条例过程中拥有话语权。②行业协会监督企业培训的实施。德国行业协会是联合同类企业行业标准的统筹机构,只有通过行业协会资质审查认定的企业才能开展双元制职业培训。行业协会需审查企业培训场所和培训师是否合格,发现不合格时有权责令相关主管机构进行整改,保障职业学士学位的质量。③行业协会主管职业学士学位的授予工作。《职业教育法(2019)》规定:对国家认可的教育职业必须进行考试,考试委员会与考试规则须由主管机构(工商业行会)组织与颁布。申请职业学士学位的学习者在完成不少于1200小时的以获取知识、技能、能力为目标的学习后,参加相关行业协会组织的最终考试,获得考试委员会认可,才可获得职业学士学位。④行业协会为企业和职业进修者提供信息咨询服务。德国行业协会统筹行业标准,时刻关注劳动力市场与经济技术发展动向,充分了解市场需求与企业用人标准,对接劳动力市场需求和技能发展需求,在联邦政府指导下动态调整职业学士考试细则,保障职业学士精准对接市场需求与技能标准。

4.保障机制健全

职业学士学位是德国职业教育三级学位制度的核心,保障机制相对健全。①法律保障。《职业教育法(2019)》第53C条和《手工业条例》第42条对职业学士学位项目的考试目标、内容和要求、考试准入条件、考试程序以及授予机构等内容进行了详细的顶层设计,为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提供了坚实的法律保障和根本遵循。联邦法律还规定,联邦教育与研究部(BMBF)可在与其他专业部门协商一致并听取各方意见的情况下认可职业学士学位并颁布《进修考试条例》。截至20235月,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已经在14个全国性培训条例中得到应用[17]55。②组织保障。联邦政府、联邦各州和各行业企业联盟,形成政、行、企协同保障机制,使职业学士学位的设置、考核、授予与监管实现全过程多方位的保障。③物质保障。《升级培训援助法》(Aufstiegs-BAföG)为职业学士学位项目提供经济支撑,申请人可根据实际需要获得经济资助。2022年,共有192374人获得此项资助。根据联邦经费预算,2024年《升级培训援助法》的培训援助资金总计约达8.52亿欧元[18]。④待遇保障。职业资格越高,获得的报酬和晋升机会就会越多。职业学士学位持有者能够在没有大学学位的情况下,获得有吸引力和同等价值的职业道路[10]359

三、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的挑战

自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实施以来,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获得了联邦政府、州政府、行业协会、工商会、雇主协会、社会合作伙伴的积极响应与支持。但是,如何进一步增强职业学士学位的吸引力,成为德国政府亟须解决的问题[17]56

1.完善职业教育学位体系

德国青年选择教育路径更多的是依据未来职业发展前景,构建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职业教育体系对拓宽从业人员职业发展路径和实现终身学习具有重要意义。但目前的职业教育学位体系还面临一些困难。①纵向贯通的职业教育学位的衔接问题。《职业教育法(2019)》引入了三级相互关联的高级进修学位,“职业学士”学位的资格准入要求之一是完成认可的培训职业或拥有“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学位。也就是说,“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学位指向“职业学士”学位,但并不一定需要“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学位才能被允许进入职业学士学位的培训。因此,“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学位吸引力将显著降低[17]56。②横向融通过程中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转换问题。由于分属不同教育领域和不同主管部门,《职业教育法(2019)》引入的“职业学士”“职业硕士”与普通高等教育的“学士”“硕士”相比仍有区别,取得“师傅”“职业学士”头衔不代表自动获得高校硕士生录取资格,仍需通过参加入学考试等途径才能实现[19]。反之,学术学士获得者想要申请职业硕士学位也需要补齐职业硕士项目所需的知识、能力或者素养等。加之德国联邦政府层面和各州政府层面的继续教育措施杂乱纷呈,缺乏统一标准,增加了职业教育学位与学术学位相互转换的困难。

为提高职业学士学位吸引力,构建更加融通的职业教育学位体系,德国积极谋划措施。首先,德国考虑将“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学位与职业学士学位在学习内容上相衔接,并对衔接部分进行学分认定,既加强三级学位之间的衔接,又增强各自的吸引力。同时,使初等职业教育、职业过渡教育、职业学校教育与高等职业教育学位之间良好衔接,构建“经考试认定的职业行家”、职业学士到职业硕士三级学位贯通的体系(见图2)。纵向贯通的职业教育体系能够保障毕业生无障碍地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增强职业学士学位的吸引力。其次,提高职业教育和学术教育之间的渗透性是社会、经济和个人的需要[20],职业学位与学术学位的融通是德国现代教育发展的重要战略组成部分。在《德国国家资历框架》保障下,德国加强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渗透性。20209月,德国职业教育与培训研究董事会(the BIBB Board)在先前探索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要“找到一种共同的语言,用同等的术语来描述能力”,建议包括发起“面向能力的课程、创建学分转移数据库,简化学习成果转移”[21],开发同一技能描述术语以加强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的渗透性,构建高等职业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双向畅通衔接转换通道(图2),减少两种类型学位转换上升的融通障碍,构建适应终身学习的学位体系。

 

2  德国学位概况图

资料来源:https://www.kmk.org/dokumentation-statistik/informationen-zum-deutschen-bildungssystem.html,作者整理而得。

 

2.优化质量保障体系建设

如何使高等职业教育对年轻人具有持久吸引力,职业学士学位的质量保证显得尤为重要。德国职业学士学位作为职业进修教育的高级职业资格名衔,是德国双元制职业继续教育与培训毕业的名称。德国职业教育经过探索形成了四大质量管理体系:ISO9001模式、EFQM模式、Q2E模式和OES模式,但继续职业培训领域的质量保证体系仍不完善。一是与初始职业教育和培训相比,德国的继续教育(CVET)的质量保证几乎没有受到监管,只具有长期建立的约束性标准和程序[22]。二是继续培训领域没有独立的质量保证和认证制度,培训的质量主要是通过管理手段和考试来保证,不足以满足质量保证和发展的共同要求[23]。而且,目前职业学士学位在实践中的影响和质量情况尚未得到证明[17]56。职业学士学位建设所产生的直接和间接、预期和非预期影响、公众接受程度、利益攸关方的期望和评价都是德国官方所关注的质量评估内容[24]24

为保障技能人才的持续供给,加强继续教育质量监管保障。①德国职业发展培训领域以《职业教育法(2019)》第53条及《手工业条例》第42条和第45条为标准,采用国家统一认证程序。②参考欧洲职业教育与培训质量保障框架(EQAVET),将国家层面和区域层面的所有利益攸关方聚集在一起共同保障继续教育与培训质量。将继续教育质量保证划分为四个维度,包括投入(培训场地提供的设备、培训师的资格、培训计划等)、过程(学习方法、培训师的动机等)、输出(学习成果、最终成绩等)以及结果(所学知识的转移、资格证书的利用等)。③将职业学士学位的质量评估工作主要交由联邦职业教育与培训研究所,在2026年进行全面科学评估,最终形成评估报告[24]34,分阶段保证职业学士学位质量。④在德国联邦战略的指导下,各利益攸关主体将更加明确职责,共商共建多元主体参与的动态职业学士学位质量保障机制,提升职业学士学位质量

3.强化政策扶持力度

职业学士学位制度是保障技能人才持续供给的重要措施,是实现个人的技能提升与职业晋升的有效通道。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以来,德国联邦政府积极采取相应措施,为学位建设提供持续保障,但依然面临困难。一是近年来,由于申请年龄限制、申请额度有限与申请程序繁杂,《提升培训援助2020)》(Aufstiegs-BAföG)的援助范围仍然有限[25]。二是尽管激励性政策的实施已经取得了显著成效,但德国工商会(DIHK2023年夏季调查结果显示,继续教育的开展遇到多重阻碍:超过四分之一的公司表示因为业务过多导致员工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继续教育;23%的公司提到员工没有足够的积极性接受继续专业培训;22%的微型企业甚至9%的员工人数超过1000人的公司难以为其继续培训提供资金[26]

德国联邦政府高度关注相关政策的实施,及时加以完善。①加大物质保障。相对于大学的免费教育,职业学士考试参加者(如大师考试)要担负昂贵的开支。首先,德国修订《提升培训援助法》,拨款范围扩大到包括《职业教育法(2019)》新引入的三级进修考试,进一步加强职业教育和培训与学术教育的等值性[27]2021年约有19.2万名职业提升者获得支持。其次,举办创新邀请大赛(Innovationswettbewerb INVITE”),利用人工智能帮助年轻人找到适合的继续教育项目,确保了职业教育和培训的卓越性、吸引力和质量,提供项目资助,2021年,共有35个项目获得资助[28]。基于实施过程中出现的问题,2022年,德国联邦政府内阁通过第27号《提升培训援助法(BAföG)》修正案草案,扩大资助范围,包括将年龄35岁扩展到45岁,金额从861欧元提高到931元,精简数字化申请程序[29]。更好地发挥资助效用,提高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吸引力。②进行激励性政策扶持。2022年,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提出“职业教育与培训卓越倡议”(Exzellenzinitiative Berufliche Bildung),有针对性地推动创新和优秀的职业教育和培训机会以及提供现代化的职业教育和培训基础设施;对雇主实施针对性奖励措施,减少雇主参与成本,激励企业开展进修培训。此外,支持公司间职业培训中心(Überbetrieblichen Berufsbildungsstätten)的建设,破解中小微企业育人难题,使职业培训学校能够成为职业培训英才中心,使学徒能够具体地看到和体验到学术和职业培训的等同性[7]19。激励保障性政策的实施,为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注入稳定的动力源泉,保障职业学士学位制度蓬勃发展。

四、对我国建设职业学士学位制度的启示

随着我国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稳步推进,建设相应的学位制度已经迫在眉睫,德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经验可为我国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提供借鉴

1.彰显职教特色

职业教育在我国教育体系中是一种单独的教育类型,本科层次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彰显职教特色是职业教育发展的本质要求。202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颁布的《关于做好本科层次职业学校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本科层次职业学校做好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工作,突出职业教育类型特色。具体来说,本科层次职业学士学位彰显职教特色主要可从三个方面展开。①制定详细具体的学位工作指导规范。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法》的指导下,制定专门的具有职教特色的职业学士学位管理规范,对学位属性、定位、授予单位、授予原则、授予条件、授予程序及相关责任进行详细规定,充分体现职业教育类型特色。②构建职业性与学术性相统一的学位授予标准。职业学士学位授予标准既要凸显实践应用的职业性,又要显示学位本质的学术性。省级学位委员会可根据《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管理办法》制定适应本省职业学士学位的管理办法,设置“学术性 职业性”两个考核模块,明确文化理论课程、实践实习、职业资格证书、毕业论文、毕业设计等内容的考核标准。③明确人才培养目标。职业学士学位项目以培养经济社会发展所需高技术技能人才为根本目标。职业学位的本质是技术知识生产和运用能力的证明[30]。因此,职业学士学位应满足先进产业对复合型技术技能的需要,培养适应社会特定职业或岗位实际工作需要的应用型高层次专门人才

2.完善学位体系

职业教育作为跨界的教育,要体现终身学习的教育理念,构建横向融通、纵向贯通的职业学位体系。①在纵向上,推进不同层次职业教育纵向贯通,加快建立和完善中职、高职专科、职业本科、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相衔接的多层次职业教育体系,构建中国特色的职业学位体系。探索建立专科层次的学位,加快推进职业教育“学分银行”建设、“1 X”证书制度实施、职业技能等级认定,开展学历学位证书和职业资格、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等学习成果的认定、互认与互换,搭建职业技能人才纵向贯通的技术技能上升通道,实现学位体系与职业教育体系的充分贯通。②在横向上,加快构建国家资历框架,搭建融通各类教育与职业教育的“立交桥”,为职业学位与学术学位等值融通提供制度保障,构建职业教育与学术教育等值融通体系,实现学习成果互认、互换,职业与学术人才双向成长两通道融通发展,拓宽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成长路径。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职业学位体系的构建,使职业学位证书在就业上与学历证书、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等互为补充,在升学上与硕士学位、博士学位衔接互通,拓宽技能人才终身成长通道。

3.发挥行业作用

我国行业协会是介于政府与企业之间的非营利性社会中介组织。因此,建设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应充分发挥行业协会的作用。①信息指导作用。利用现代职业教育数字化转型优势,发挥行业协会信息枢纽功能,积极与职业本科院校共建信息交流平台,及时有效公布职业学士学位的有关信息,包括学位授予标准、学位授予学科门类、学位申请等信息,实现学位建设信息及时有效公开,提高学位建设透明度与公信力。②实践指导作用。行业协会代表企业对学校学位建设提出相关切实要求,明确学位项目培养详细要求,指导学位授予标准的设立,充分反映企业的切实需求,提高学位质量。同时,向企业如实反馈政府与学校的现实条件与实际困难,沟通学校与企业、政府与企业,协调各方共商共建职业学士学位。③发挥监督服务功能。充分发挥行业协会监督行业产品与服务质量,监督本行业企业的经营活动,及时有效地综合同类行业对岗位人才的即时需求,更新企业岗位用人信息,为职教院校培养贴切行业需求的人才助力,为企业发展提供建设性意见,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助力职业学士学位质量建设。

4.完善保障机制

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需要多元主体全方位的联合保障。①制度保障。省级学位委员会在法律框架指导下,自主制定符合地区经济发展和学科建设特点的学位授予规范,建立科学规范、兼具职教特色的学位审核、决议及授予程序。②组织保障。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加强对学位工作的统筹监管,及时发布学位信息,统筹监管学位授权与授予工作。省级学位委员会做好本地区的学位项目规划布局、管理、监督和信息工作,开发符合区域经济发展特色、服务地区专业特色发展的学位项目,定期向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报送学位授予信息。学位授予单位落实学位授予主体的责任。完善学士学位管理的相关规章制度,建立严格的学士学位授予质量保障机制,做好学士学位证书备案、管理、公示工作,自觉接受上级主管部门和社会各界监督,保证学位授予的质量。③经费保障。政府继续加大财政投入,激励多元主体参与学位体系构建。推动混合所有制改革,在城市、行业、企业、学校等进行产教融合试点,探索产教融合新制度和新形式,更好发挥企业在职业学士学位制度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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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24年第11期)

 


[1]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混合所有制职业院校产权结构及其善治研究”(编号:22YJA880052